從清末到日本殖民統治時代,台灣一直扮演著東亞重要的經濟與交通樞紐,但台灣人民卻一直處於矛盾與尷尬的位置。
即使同源同宗,但馬關條約實施以後,台灣人不再是中國的行省;
即使受了日本文化的薰陶—不論是自願或者強迫性地-台灣人依然流著中國人或原住民的血緣,
承襲著某些無法改變的性格與習慣,只空稱為「皇民」,在本質與待遇上與日本人間的鴻溝卻是無法跨越的。


作家吳濁流在亞細亞的孤兒一書中藉著胡太明一生的經歷,
描繪日治時期台灣社會的亂象與民風的流變,尤其對於人性的矛盾與善變有深刻體驗。
面對異族的統治,義勇們熱血抗戰,捨身取義;
私塾秀才無視皇民化政策,依舊傳承著漢學;
有些人仿若事不關己,抱著看戲的心態看待政權衍替;
也有投機份子立即拋開祖宗,改姓易名,自認為識時務地攀附著日系權貴,卻依舊只是個說日文喝味増湯的次等國民。
但是我想大多數的台灣人民應該也和胡太明一樣,只是逆來順受地迎接時代的轉變,
默默地承受著不平等的待遇與無理的剝削,
在舊文化與新思潮的衝擊之間,尋求妥協與平衡。
即使怨言牢騷堆伏在鄉民們心頭上,卻不足以引發群起暴動或抗戰,
頂多耍一些小手段藏點私房食糧或偷懶一會兒,仍舊咬牙忍受著統治階級的睥睨與欺壓。
人,多是只求眼前溫飽安逸的,面對國家社稷如此巨變,
只有感嘆自身渺小,無能為力的悲哀,滿腹滿腔的苦悶,也就埋冤在高壓管制裡了。


日本人對台灣的現代化建設是功不可沒的,
但即使治安變好了,盜竊減少了,交通便捷了,教育普及了,
台灣人仍仿如日本人的民傭,屈服於警察保正的淫威之下。
在經濟政策上採保護日本會社與傷人的營利,枉顧台灣農民的生計,
只有懂得巴結奉承的商人才能遊走在官僚之間牟取利潤。
在學校機構等聲稱「日臺平等」,實際上卻是完全的日尊台卑,
胡太明當教員時,親身體驗了台籍同事與日籍教師之間的芥蒂,
從歡迎會的差別待遇到經費申請及升職,
只有種族的劃分而沒有能力的鑑別,這也是讓許多台灣知識心寒的。
而民族歧視,也左右了胡太明的愛情,
日籍女教師久子的優越感不自覺地在日常瑣事中表露,
認為台灣人是粗俗而骯髒的,甚至還以為台灣人都不洗澡呢!
而校長的干涉,更把這剛萌芽的臺日戀情徹底抹煞了。


而後太明留學日本,赴大陸發展,都因為台灣人的身分而倍受歧視。
藍為了政治運動而奮鬥,卻怕承認自己是台灣人而遭受侮辱,
太明雖然在大陸娶妻生女,卻被視為間諜而含冤入獄。
在那樣的時空背景下,台灣彷若亞細亞的孤兒,被父親中國拋棄,而日本只是為了私利而殖民。
台灣人宛如無根的芙萍漂泊著,無處是故鄉。
日本人從未視台灣人為國族的一份子,甚至挑撥離間,讓中國人認為台灣人都是走狗漢奸賣國賊。
身為台灣人,是何其無辜又何其悲哀呢?


不過中間這部分我比較看不懂的是為什麼戰爭的時候日本人要把在大陸的台灣人全部遣返槍決?
是因為怕台灣人在大陸當間諜嗎?
感覺上當時在中國的台灣人是四面楚歌,不論中日都不予信任,甚至變成雙方圍捕的悽慘局面。


此外,太明到日本東京,中國上海都受到了西方科技文化的新潮流與新思想的衝擊。
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車水馬龍的交通,妝扮時髦華麗的美女,
與台灣鄉村的破屋牛車,樸實乾瘦的農婦形成強烈的對比。
台灣在經濟與現代化上相對落後許多,雖然有許多本土的人才與知識份子,
甚至像太明這樣的留學生,卻從未被日本政府重用。


而太明與淑春的婚姻,也迸出舊傳統與新思潮的衝突火花。
當太明的父親納小妾時母親因為迷信算命而不敢多言,
太明也是在如此父權獨大的家庭背景薰陶下成長,認為女人在結婚後就該當個賢妻良母,相夫教子。
反觀淑春受到女權主義女性自覺的影響,婚後選擇出外工作,又耽於交際應酬,
她自有獨立的人格,不是丈夫的附庸,帶孩子不是她一個人的責任,丈夫也不應該管束她的生活。
「以過去的思想為標準,來衡量新時代的事物,無論在有意或無意之間,總難免帶些防禦或抗衡的態度,
所以新時代的事物,必須以新的道德觀念和文化水準去衡量它。」
而太明也認為淑春標新立異的行為是社會進化過程中,將產生新思想時一種不可避免的現象,
淑春無非是進化底下的犧牲者,在求新求變中,完全忘了自己該有的樣貌。
我覺得淑春的行為是太過火了,但即使是在現代台灣社會,仍多少殘存著重男輕女觀念,
但女權思想卻也扭曲延伸出一些所謂「公主病」的次文化產物。


當太平洋戰爭爆發,台灣的青壯們陸續被強迫參加「皇民志願軍」,遠征南洋,
從未受到皇民待遇的戰士們為了日本國戰死沙場。
太明在軍旅中目睹了日軍以殺人為樂,姦淫民家婦女的種種惡行惡狀,
也震懾於抗戰青年凜然就義的氣魄與法場的殘忍肅殺。
即使不忍日軍對中國同胞的殘忍虐殺,卻只能認命地爲日軍作"走狗"。
我想,多少所謂的"漢奸""台奸",是出於無奈或著只是背著黑名的無辜知識份子阿?


而因應戰爭的需求,政府對台灣人民的課徵雜税更變本加厲了。
徵收鐵器,田畝標準化等等許多錯誤的政策枉顧專家的建議,只徒增人民貧苦,
每日的配給少得讓農民餐餐餓肚子,還得供養日籍冗員與所謂「國語家庭」,
更是劫貧濟富,讓人民苦不堪言。
許多勢利的保正甲長不為鄉親們謀福利,反而助日為虐,滿足自以為的「愛國」虛榮心。
太明對於如此社會亂象十分痛心,即使有心,卻沒辦法改變些什麼,
而么弟的慘死,讓太明失心瘋了。
在日本人的強淩壓榨下,台灣還剩下什麼?
沒有夢想,沒有青春,沒有未來,只能忍著無盡的貧困與悲哀苟活著……。


即使到了現在,包括我的爺爺奶奶的許多老人家們,依然嚮往著日治時代的風氣與生活,
可是過去不是單純的一個面像,而是多角度的因果錯綜交雜,
有許多被忽略被刻意遺忘的細節,反而是最重要的。


反觀「天馬茶坊」與「悲情城市」,裡面對日本人的描述多是知書達禮的翩翩士紳,
相較於國民軍的粗野,似乎讓人產生一種台灣寧可給日本人統治的印象。
我覺得這種心態是相當矛盾詭譎的。
不過卻也不難理解,許多生長在日治時代的台灣人接受日本教育的洗禮,
自然對日本文化產生了認同感,在耳濡目染之下竟比漢學更加親切了。
我也是如此,雖然是爸爸是台灣人,但從小到大在家庭與學校都用國語來溝通,
自然不熟悉台語了,反而受到媽媽的影響,認為許多台灣鄉土文化是粗俗而不如中國文化的。
家庭所灌輸的價值觀是個啟蒙,可是漸漸長大了,就該從各個角度各個方面去涉獵學習,
獨立思考與判斷,才能真正擁有自己的理念與思想,不受世俗與潮流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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